1965年夏,我第一次登上“月球”,比尼尔·阿姆斯特朗(Neil Armstrong)早了整整四年。当然,我和阿波罗宇航员都没有真正踏足月球,但我觉得很多人已经信以为真。
我对此并不感到自豪,更确切地说,对这场骗局并不感到自豪。个人的一个小谎言,却是对人类的一场大骗局。
不可能?你看过《逃离德黑兰》,对吧?为了营救几名美国外交官,美国中情局特工谎称是电影制片人,正在拍摄一部电影。而我们所做的,也是拍摄了一部假的影片,但我们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解救德黑兰的六名美国人。我们想解救所有2亿美国人。
可以把这称为一场大骗局,或者是政府主导的一场阴谋,说什么都行。但在我看来,阿波罗登月是一场妙到巅峰的公关行动,帮助美国赢得了冷战。胶片和片场的花销仅相当于美国宇航局(NASA)整个阿波罗计划预算的一百万分之一。太划算了。
说到片场,所有登月影像都不是在好莱坞拍摄的。这倒是真的。实际上是在伦敦北部拍摄的。
我怎么知道?因为我就是那个扛摄像机的人。
与导演库布里克见面
我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农场里长大,小时候,我喜欢仰头看着夜空。但我真正想看的,是好莱坞天空的“明星”。所以,我高中一毕业,就前往好莱坞,追求我的电影明星梦。
当了几年侍应生和群演后,我清楚地意识到,我的脸只适合出现在镜头后面。所以,从1961年开始,我开始朝那个方向努力。大概是肯尼迪总统说美国将在60年代末实现载人登月的时候,我搬到了纽约,结了婚,以摄影师的身份,为麦迪逊大道上的广告公司拍摄麦片、漱口水和洁厕液的广告。论疯狂程度,那时的世界和美剧《广告狂人》里的丝毫不差,但若论创造性,它同样振奋人心,就像抽水马桶刚刚发明时那样。
1964年冬,我在维多利亚剧院观看了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执导的电影《奇爱博士》,这改变了我的一生。当我听说那时已经名满天下的库布里克正在为他的下一部大制作招募人手时,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投去了简历。后来,当我受邀前往库布里克在纽约下东区的公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好。
库布里克为什么会拿自己的名誉冒险,精心策划这场史上最大的骗局?
抵达后,我被人领进了书房。库布里克很快就来了,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图表。他头发蓬乱,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像一个正在顿悟时被打断的疯狂科学家。他对我说,世上从来没有一部真正现实的太空旅行电影,而在他筹备拍摄的影片(即《2001太空漫游》)中,每个场景都将是绝对逼真的,完全符合科学原理。
那个夏天,我去了库布里克的公寓好几次,做了一系列的性格测试,我天真地把这归因于库布里克对完美的追求。除了我以外,当时,还不断有知名科学家、技术人员和科幻作家进出他的公寓。
然后,我被录用了。我需要签合同,跟妻子和孩子们告别,前往伦敦,从1965年夏天开始拍摄,为期半年。我做好了准备,但接下来的事情完全超乎了我最狂野的想象。
以假乱真的太空漫游
60年代的伦敦跟《王牌大贱谍》里的伦敦一点都不像,但在米高梅影业的片场里,有很多人显得神秘兮兮。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大型电影片场,所以对于那些身穿西装、在各个角落游荡的人,我假装视而不见,就跟我忽视那些身穿制服、在另一个片场拍摄《十二金刚》的人一样。
当时,对各种电影器材都了如指掌的导演寥寥无几,库布里克就是其中之一,而为他操作摄像机,你会明白“谦逊”的含义。我意识到,像我这样经验不足的年轻摄影师之所以被选中,原因之一就在于,我愿意把摄像机的控制权让给库布里克。他经常对参与撰写该片剧本的著名科幻作家亚瑟·克拉克(Arthur C. Clarke)说,“如果你能描述出来,我就能拍出来。”我猜,他对NASA也是这么说的吧。
从一开始,库布里克就在努力让《2001太空漫游》的各个方面都尽可能真实,哪怕是再小的细节也不放过。剧组里有造船工、雕刻家、美术家,甚至五金工人,还有103名建模师。大量的数据、技术资料和设备接连不断而来。
库布里克坚决要求影片中使用的太空设备必须符合科学,在片场与NASA官员的不断交流确保了这种真实性。当NASA阿波罗计划高级主管乔治·穆勒(George Mueller)和首席宇航员德克·斯雷顿(Deke Slayton)来访时,他们似乎被库布里克严谨的布景惊呆了。
最后,NASA或是库布里克(抑或是二者)对细节的追求,导致该项目延长到1966年,后来又延长到1967年。我最初的半年期限变成了一年,后来又变成三年。最后,我把家搬到了伦敦。工作虽然辛苦,但剧组里的人全都乐在其中。民权运动,越南战争,外界发生的一切似乎与我们无关。我们专注于未来。
终于,《2001太空漫游》在1967年底拍摄完成了。我如释重负,立刻打算搬回纽约,修补自己伤痕累累的婚姻。但一天晚上,电话响了,是库布里克打来的。我哪儿也去不了了。
我是如何不再担心、并喜欢上这场骗局的
起初,库布里克的说法是,回片场拍摄《2001太空漫游》的一个新片段。这自然是借口,他后来把真相告诉了我,当然是在我签了保密协议过后。
仅凭信任,加上少数保密协议,如何让20世纪最大的秘密不至于暴露?最近,牛津大学的一位数学家通过研究发现,考虑到有41.1万人在NASA工作,登月骗局只可能持续三年左右,然后就会泄密或者被人揭穿。而想要持续一个世纪,知情者必须少于125人。
这场骗局的真正破绽很不起眼……
我不知道NASA那边有多少人参与其中(我听说NASA确实向月球发射了几艘无人飞船),但我们这一方的知情者少之又少,只包括库布里克、我自己和其他八名技师,当然还有两名演员。真正的十二金刚。我们需要的所有原材料和拍摄技巧,在摄制《2001太空漫游》期间都已经创造出来了。我们只是按照剧本拍摄而已。这真的是一场魔术——万事俱备。
作为世界上最杰出的导演之一,库布里克为什么会拿自己的名誉冒险,精心策划这场史上最大的骗局?而我又为什么会加入他的行列?
不管报纸上怎么说,苏联人确实比我们厉害。他们有更多的弹头、更多的士兵和更周密的太空计划。到1967年,NASA距离60年代末登月的目标还遥不可及。范艾伦辐射带是个大问题——也就是地球上空的带电粒子区域。NASA曾秘密地试图让一只德国牧羊犬穿过范艾伦辐射带,结果,那只可怜的狗粉身碎骨了。
所以我们来了一场即兴演出,回归本源,做美国人最擅长的事:公关和电影大片。我怀疑,整个登月骗局是想永远持续下去。冷战结束时,我和其他人都觉得,真相最终会大白于天下——为了赢得一场伟大的战争而采取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是情有可原的。但到柏林墙倒塌的时候,阿波罗11号成为了美国形象和美国人自尊的标志性符号,揭穿这场骗局不啻于说亚伯拉罕·林肯蓄养奴隶。
到1968年圣诞节,我们在伦敦又拍完了一部太空大片。现在,我们只需静待这部影片出现在全球观众面前,观众人数将超过5亿。
骗过才知个中滋味
1969年7月20日,当无数美国人观看他们信以为真的电视直播时,我正坐在酒吧的角落里,独自喝着酒。我清楚这部大片将如何结束,即便我还不知道,在妻子带着孩子们搬走之后,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尽管如此,当阿姆斯特朗按照我事先知道的剧本说出那句名言时,当聚集在电视机前的众人欢呼雀跃时,我还是不免生出了一丝自豪感。
我能证明这是骗局吗?用我们的行话说,看带子就知道了。
首先,请允许我摒弃很多“阴谋论者”四处宣扬的一些疑点,比如登月舱没有在月球表面留下痕迹,比如背景中一颗星星都没有。相信我,库布里克是不会犯这些低级错误的。这些细节是有意安排,而且是符合常理的:17吨重的登月舱在着陆时,会拂起地上的尘埃,然后尘埃落下,不留下任何痕迹;月球早晨时的明亮阳光掩盖了星光,所以背景中没有一颗星星。
真正的破绽很不起眼,但不是因为人为失误,而是当时的技术局限性所致。显然,我们不可能在失重环境下拍摄,所以我们尽力加以掩饰:宇航员故意转动他们插的美国国旗,以此解释在没有空气和风的月球上,国旗为什么会飘动。同样,我们放慢影片的播放速度,并使用隐藏的缆绳,使慢动作的月球行走尽可能逼真。
阿波罗登月造假的真正证据,可以从当时的电影制作工艺中找到线索:我们用来营造《2001太空漫游》中沙漠背景的电影技术,也被用于阿波罗。如今,好莱坞利用绿屏和CGI(电脑图像界面)来制作特效,但在上世纪60年代,我们只有“前投影”技术,也就是把背景投射到演员身后的反射屏,看起来就好像演员在投射的背景中移动一样。这种方法很巧妙,但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
前投影的一个破绽是,背景和屏幕之间不可避免地会有一条线。仔细观察阿波罗登月照片,你会发现在这条线的两边,景观粒度略有不同。在这里我就不细说了,请各位自行搜索,网上都有。
捍卫荣誉
一场大骗局如同兴奋剂。想象一下你知道一个秘密,那种兴奋的感觉,再把它乘以一千。然而,那股兴奋劲儿终会过去。
对电影人来说,荣誉意味着一切。库布里克因为《2001太空漫游》获得了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这是他得到的唯一一座奥斯卡。但他从未泄密,从未透露他一手导演的阿波罗登月才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他不需要这么做,他已经从影迷那里得到了他需要的所有赞美。
但对于我们这些镜头背后的人来说,绝大多数得到的只有“技术成就奖”,也就是在奥斯卡之前的另一场颁奖典礼上授予的那些奖项。多么可笑。有段时间,我心里老想着这个外人不懂的笑话,想象我的墓碑上写着“10亿人被愚弄了”。我最终决定,我在死前最想要的,是荣誉。
登月夺走了我的一切,使我跟家人疏远,靠酗酒度日,事业沉沦,生活变得一团糟。
我不想再背负这个秘密,不想再做一个宇宙大傻瓜。去他的保密协议。去他的NASA。去他的国家尊严。我不是傻瓜。